【過生活】Everything, is everything


跑去找ね之後,在車裡、後來的電話上聊了很久,關於他和小裕的事。中間爆了很多料,令他訝異的,令我訝異的。

第一次忍不住辯解了,有點後悔。

這篇算是綜合式的感想吧。



胖子那碩大的身軀尚未依過來的時候,渾身的酒臭倒搶先一步攫住了我。就那一剎那的分神,巨蟒般的手臂蜿蜒滴溜的滑過肩頭、後背,反轉一口地絞緊他懷裡的獵物。

「唉呀!ㄚ彬~」滿嘴的酒精味透過蛇信而出。「這麼快就想走啦!」

「沒~」我試圖扭動,卻發現那柔軟的身軀完全不理會我偷偷架的拐子。「想去端杯飲料。」

「喏!這不就得了。」胖子就這麼架著我坐下,隨手將xo往咖啡杯裡傾注,「這叫愛爾蘭咖啡,對吧!」還不忘眨眨右眼,真是夠了。

其實胖子人還不錯,就是愛在人前裝熟,背後裡卻喜歡嚼人舌根。出了社會,舉凡保險、傳銷,或是其他雜七雜八的賺錢門道他都想試,偏偏總愛打電話提供我這天大的機會好當他第一個客戶。雖然不至於每次都得陪著他攪和,但光是花費在傾聽胖子細述著「絕對再沒有更好的賺錢機會」的時間也夠多了。但誰猜得到呢?15年後才舉辦第二次的高中同學會,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居然也能有過半數的同學來參加,不免讓我咂舌。

「想什麼?想妹妹喔~」酒臭從胖子雙唇裡不停洩溢,我微微皺眉。

「沒啦!」回過頭對胖子擺了張臉陪了笑:「喝啊!不行了喔~」

雖然我自認滿常跟胖子聯絡的(事實上應該是被聯絡才對),但還是訝異於他對其他人的動向如此熟絡:機八在福特公司作業務,光是最近的Focus就讓他賺了「生平第一次的獎金」;小美最近在日月光可以說是每下愈況,家裡的老媽好像要他回去養豬繼承家業的樣子;大頭最近被女友甩了,更慘的還是先被戴了綠帽當了表哥先...叭啦叭啦諸如此類。聽著這些流言蜚語,時間卻暗潮浮動地向著往昔流溯,愛車如癡卻腦子死硬的機八、一心要脫離家裡屎臭味的小美...,那舊日的時光像暈車時湧現的胃液般,強忍著卻還是在嘴裡嚐到了味道。只是胖子還是一樣,總不談他自己。

「那個誰啊...」胖子話講到一半,突然不語,轉頭望向餐廳入口。我跟著瞥過頭去,大熊穿著剪裁貼身的修腰襯衫,綠底穿錯著紫紅色與土耳其黃的格子圖樣,帶著微笑地向胖子招了招手。輕摟在他身旁的長髮女孩,大波浪的髮梢停駐在米色披肩外套上,隱約遮住白晰的肌膚,露出胸前閃耀奪目的心型鑽飾。白色雪紡紗的裙擺飄逸,彷彿等會兒一陣風來,那女孩就得回身追逐著翻飛的遮陽帽。

「喂喂!喂!回神吶!」胖子誇張地揮舞著雙手,像招魂似地,還帶著鬼魅般的笑容偷偷挨身過來:「煞到人家啦?美吧!」

「屁…」我心不在焉地隨口出聲。

大熊往蟋蟀那桌移動過去,大夥兒似乎笑得分外開心。這麼多年沒見,大熊還是跟記憶裡的樣子如出一轍:寬闊的肩膀與胸膛稱起那件Lacoste襯衫,順勢緩慢下滑到那向內修蝕的腰身,剪裁適宜的休閒褲正好突顯出飽翹的臀部,都快35了還是一副運動員般的體格…

「看什麼看?」胖子突兀地甩了個軸擊,倏地讓我回神過來。「人家交往很久了啦!好像下個月會文定的樣子,你沒機會的。」

「想什麼啊你?」用力地將胖子推回他的座位上,我端起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:「這你也曉得!」

「當然啦!」胖子臉色頓時紅潤了起來,裂嘴笑了開來:「我可是透過大熊接到不少case呢!」

「最好是人家很照顧你。」

「真的啦!」胖子臉又脹紅了幾分,語調卻開始壓低下來:「脫離了某人,可輕鬆呢。」

「某人?」我抬起頭望向胖子,臉上盡是狐疑:「誰啊?」

胖子挪移了臀部幾吋,靠了過來。曲起的手掌闔在嘴邊,往我耳邊悄聲灌注:「小白啊!」

「小白?」

「嘿嘿嘿…」那豬肝紅般臉上綻滿笑容,淨是得意神色:「人家當初對大熊可是窮追猛打,百般糾葛呢!」語罷,還不忘嘟嘴一番,然後顫抖著全身的肥肉,嗤嗤笑著。

「別亂說!」

「有嗎?」胖子拾起桌上的酒杯,狀似悠閒地搖晃著,冰塊叮噹叮噹地響著,像極了上課的鈴聲。「不然你說?人不是你聯絡的嗎?你以前不是跟小白最好?他怎麼沒來?」

「這…又出國了吧!手機沒人接。」我囁嚅著:「我很久沒跟他聯絡了。」

胖子滿臉得意,還不忘拋了個「你看吧」的眼神過來,拍了拍我的肩膀站立起來,端著酒杯巡往蟋蟀那桌,如同轉台的舞女。定眼望去,蟋蟀似乎跟大熊的女友聊得挺開心的,大熊雙手環著女友,下巴托在她肩上,整個臉像埋進去吸取那股芬芳似地,我瞧不見。突然他瞥過頭來,不偏不倚地對上我的雙眼。
□ □ □

回到公寓已經11點多了,脫了襪子拉掉領帶,鬆開領口的扣子後,扭轉著脖子往沙發裡躺去。我思索著,卻還是搞不懂大熊到底在想什麼。

飯後在胖子的吆喝下,不少人轉戰KTV,席間仍是喝酒、划拳與嘶吼。大熊送女友回去後折了回來,乘隙就這麼往我和胖子中間躦。但整個晚上只是禮貌性的問了我在幹嘛?工作如何?抱怨了各自的上司、工作的福利制度與義務…等,客氣而生疏,像是為了與前輩裝熟而不得不搭話似的。令我訝異的是,胖子居然毫不顧忌地提起「那個搞Gay的」,形容著小白在高中時如何對大熊死纏活纏,又是嗲聲,又是蓮花指。但那完全不屬於小白舉動的誇張表現,卻惹得大熊哈哈大笑。所以胖子說的是真的?

鳥獸散時,大熊從後頭追上我,陪我往街角取車的路上,支吾地問了一句:「小白…,你還有跟他聯絡嗎?」

「沒耶…」我停下腳步,趁著月光望向他的臉。

「大學畢業之後就很少聯絡了,記得他去了英國。怎麼?你有事找他?」

「沒啦!」大熊突然嘴角勾起,抓著頭髮摸著後腦杓,不自然地笑著:「問問啦!想說這麼久沒見,他沒能來參加真得很可惜。」語畢,我們兩都沈默起來。

轉了身往沙發裡窩去,我思忖著。以死肥豬那張嘴,大概全天下都曉得這個「我只跟你一個人說」的秘密了。但為何大熊不幫小白在人前說清楚,卻又在私底下這樣問?他曾經跟小白那麼好,整天如膠似漆,卻又在畢業以後形同末路,他到底是怎樣看待他和小白的關係?

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,跳舞般地亂顫著。

「喂。」

「ㄚ彬你找我啊?」不會吧!居然是小白?

「沒啦!就今天是同學會,想說大夥兒好久不見,約你一起出來吃個飯嘛!」

「這樣啊。」小白在電話那頭笑著,繼續問:「好玩嗎?去的人多嗎?」

「還不錯呢!那個死胖子啊…」

我倆就這麼聊了開來,天南地北地扯個不停。小白一點也沒變,還是這麼幽默,一下子譬喻,一下子諷刺,加上胖子今晚走漏的那些近況與閒言閒語,突然那種窩在宿舍被窩裡,聊著往後夢想與希望的日子又回到身邊。

「那…」小白在我止住笑後,猶豫著:「大熊有去嗎?」

「有啊…」熱絡的氣氛頓時冷了不少。小白會問些什麼?

「那他…」小白躊躇著,最後還是沒繼續問下去。

不曉得為什麼,我就是不想告訴他大熊曾經問過他的近況。我反而很想問,很想搞清楚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,很想知道到底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,讓他們倆的關係變化這麼大,讓我一點也想不出來的原因究竟是什麼。或許這麼揭人瘡疤,會是最後一次聯絡上小白了,但也可能是以後一直再聯絡的開始也說不定…

「小白,你…你喜歡的是男生嗎?」

「嗯…」我沒料到小白居然這麼直接地回答,發窘的反倒是我。沾沾自喜的發了牌,卻發現對手是同花順。

「你知道嗎?」算了,豁出去了。「我今天聽說…」

「說什麼?」

「說…說你當初跟大熊….」幹!我開始後悔了。「說…說你當初對著他糾葛不放…」

電話那頭突然靜默起來,取而代之的,是小白突然急促了些的呼吸聲,還有從背後傳來的歌聲,透過電話線璇繞而來,縈迴不去。

許久,小白深吸了口氣,問道:「誰說的呢?大熊嗎?」

「這…」我在搞什麼啊我…

話筒裡傳來小白深呼吸的聲音,嘆了一聲。

「嗯。」

「嗯?嗯是指?」

「你這麼聽說就是這樣。」

小白講這些話的時候,語調呆板而短促,像尋求刀一抹好閉眼尋快的解脫。天啊,這兩個人到底是怎樣…

「算我雞婆好不好,小白。可是…」

「Everything, is everything。」小白沒讓我講完,搶了話回我一句。

話題就這麼嘎然而止,不久後我們的對話草草結束,以相約下次有機會再見面的客套話做結。

其實我剛剛在電話裡想跟小白說的是,我那天看到了,也聽到了。

當我摸黑往禮堂走去,台上的【新天堂樂園】正上演著。我一手摸著椅子,一邊彎著腰前進。在角落末端的長板凳坐下時,卻發先小白和大熊正坐在我前方。本來想拍肩膀打個招呼,卻不期然地聽見大熊啜泣著。

「我覺得我們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。」

「可是…,可是…,我不管!」

我還記得,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男孩子哭成這樣,像個小孩子似地,像是心愛的東西丟了,或是最親密的人要出遠門卻不帶他一起走。儘管大熊比小白高大壯碩,但那一剎那卻讓我瞭解到他們平常互動時的真正關係。爭執一會兒後,大熊認命似地將頭枕在小白腿上,肩頭起伏不已地輕聲嗚咽。小白再沒多說什麼,只是用左手順著大熊的頭髮,像是要記得每一絲髮縷的鱗節排列,亦或是想順開兩人的羈絆般。

但為何會變成這樣呢?我想小白一定還喜歡著對方,儘管大熊喜歡的應該是女生。只是這樣的關係又稱得上是什麼?又是什麼將兩人變得這麼疏離?是如同胖子蛇信裡吐出的流言蜚語,將某個人驅離岸邊,卻將另一個人捲進那翻騰的沼澤中,脫離我們?還是小白覺得這樣對大熊比較好?所以忍痛割斷兩人的連結?但為何大熊這麼想知道小白的近況,卻在這十幾年內都沒聯絡過?又為什麼,小白一點也不想辯解?

扭開廣播,我邊脫著襯衫邊往寢室走去,卻在門前止步回頭。

喇叭裡傳出的,是方才遙遠英國傳來的歌聲,Phoenix樂團帶點節奏味道的「Everything is everything」。

我想起大熊這綽號是誰取的了,以及當初只有某人能叫他「大雄」,其他人只能取其諧音的不成文規矩。就在那一天晚上,【新天堂樂園】放到最高潮的時候,投射用的白幕上出現了好多班點,由黑轉紅。放映師因為聚焦問題,底片居然跟著螢幕上那著著熊熊大火的戲院一起燒了起來。整個禮堂開始嬉鬧鼓譟,就在大熊擦著眼抬起頭的時候,我在火紅的豔光裡,對上小白正好轉頭的雙眼。

私底下,大熊都叫小白「小叮噹」。


Phoenix的歌聲持續著,不斷哼唱著。我轉過身,閉上眼傾聽它訴說著:

Everything, is everything
The more I talk about it, the less I do control.





附錄
Phoenix - Everything Is Everything

Things are gonna change
And not for better
Don't know what it means to me
But it's hopeless, hopeless.

Gotta get you home
Could be with anyone
I think of what I’ve done
Oh, you know it all.

Everything, is everything
The more I talk about it, the less I do control.
Everything, means everything
Can't understand a word, half of the stuff I'm sayin.

The things I do possess
Sometimes they own me too
What they gonna do to me
If it's it's hopeless, hopeless,

What I can't explain
I'm sure you get it well
Ah, since I always wanted
I always wanted you.

Everything, is everything
The more I talk about it, the less I do control.
Everything, means everything
Can't understand a word, half of the stuff I'm sayin.

Riding low, Riding low, Riding faster.
This is what I want; look at what it did to me.
Riding low, Riding low, Riding faster.
This is what you want; this is what you get instead.

Riding low, Riding low, Riding faster.
This is what you want, I always wanted you.

Everything, is everything
The more I talk about it, the less I do control.
Everything, means everything
Can't understand a word, Half of the stuff I'm sayin.

Riding low, Riding low, Riding faster.
The more I talk about it, the less I do control.
Riding low, Riding low, Riding faster.
Can't understand a word, half of the stuff I'm say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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